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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軍·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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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擒地頭蛇
作者:湯雄 責任編輯:魏冉 來源:《鐵軍·紀實》 日期:2014-04-11 瀏覽次數:8324
1949年農歷正月初五的晚上,正是姑蘇城內外的老百姓家家戶戶“接財神”的日子。就在這個月如銀鉤的夜晚,原屬新四軍建制的太湖游擊隊決定鏟除光福鎮北迂里村的偽保長尤富春。
尤富春是個兵痞出身的地頭蛇,又是軍統特務。他自擔任偽保長后,不但橫行霸道、欺壓百姓,還冒充新四軍的名義,強收捐稅,為敵特偽軍圍剿太湖游擊隊出謀劃策,成為了典型的稱霸一方的地頭蛇,影響極壞,禍害極大。為此,經太湖游擊隊領導研究決定,命令隊員周云泉與錢錦南兩人前去除害。但是,當時國民黨軍、警、特相互勾結,橫行于太湖四鄉,囤兵于各交通要道的大小村莊中,僅在光福鎮附近,就分別駐扎有國民黨202師炮兵營、偽保安隊、水上警察等部,共有500多名軍、警、特。所以此去除奸鏟霸,就像虎口拔牙,稍有不慎,就會驚動了敵人。
是日,夜里7點半左右,頂著一彎銀月與滿天稀疏的寒星,兩位身負重任的游擊隊員出發了。他倆身穿便衣、懷揣短槍,從太湖邊的坎上村出發,沿銅坑村繞過光福鎮,直插尤富春居住的迂里村。
一路急行軍,來到迂里村,已是夜間9點半左右。來到村口后,兩位戰士分了工:錢錦南在村口放哨,周云泉直接前往尤富春家。當時他們定了兩個方案:一是把尤富春直接帶走;二是如果尤富春耍賴不走,則就地鎮壓。
分工部署后,周云泉就憑借著對自己村里情況的熟悉,單槍匹馬,直撲尤富春家。當時,尤家大門緊閉,里面傳來了陣陣猜拳打牌的嘈雜聲。周云泉輕車熟路地繞道尤家的另一扇側門里,徑直走進了廚房間,然后裝作串門的樣子,與正在廚房間里忙碌的尤富春的家人相互問好拉家常。
當時,尤家的客堂里,坐滿了親眷朋友和地痞流氓,有的在“待猛將”(叉麻將),有的在喝酒猜拳,有的在賭錢吆喝,一片烏煙瘴氣。尤富春聽得周云泉自天而降,連忙走進廚房間,堆著一副假笑面孔與周云泉寒暄:“啊呀,這么晚了,你從哪里來呀?還沒吃夜飯吧?快吃夜飯。”周云泉不動聲色地與對方虛以委蛇:“我從蘇州來,夜飯在東渚吃了。”“那,你先到客堂里坐一歇吧,我等會兒過來。”尤富春做賊心虛,見狀不妙,一邊把周云泉往客堂里讓,一邊自己卻穿過廚房間,直往屋外溜。
周云泉眼尖腳快,知道這條地頭蛇是想溜,就連忙緊走幾步,跟上尤富春,然后故作親熱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邊與他搭訕,一邊跟著他走,給外人看來極似親熱的樣子。
尤富春比周云泉年長1歲,個子要比周云泉足足矮了一個頭。周云泉把手搭上去,就像老鷹叼小雞似的,手下再一用力,尤富春就馬上身不由己了。然后,周云泉不等尤富春有所反應,便故作神秘地對他說道:“我有句話要對你講講。”
“啥事體呀?你就講吧。”尤富春嘴上假裝鎮靜,肩膀卻在扭動。
周云泉手下一用力:“我們到鎮上去講吧。”
尤富春一想鎮上駐有偽軍,有人保駕,正好求之不得,便爽快地答道:“好,到鎮上去講吧。”
然而走了幾步路,周云泉卻改變了主意:“我看,還是近點,到磚場去講吧。”
尤富春眼珠一轉,認為磚場就在自己家門口,更加安全了。所以,他就順從地點點頭,跟著周云泉來到了磚場上。兩人剛在磚場上站定,周云泉就勃然變色,單刀直入地問道:“我們曾給你兩封信,你為什么不答復?”
“信?”尤富春一聽,居然裝作一副無辜的樣子答道,“我沒有收到呀,真的沒有收到呀!”
“沒有收到?”周云泉斜視著對方,一聲冷笑,“一封信是塞在你家門檻下的。你沒收到?”
尤富春被周云泉擊中要害,一時語塞,無話可說。
這時,周云泉緩了下口氣說道:“薛司令就在這里呢!”
“在哪里?”尤富春渾身一震。
“不遠,吸一支煙的功夫就能走到了。我們還是當面談一下吧!”說到這里,周云泉使了著緩兵之計,笑道,“你我都是村上的小弟兄,薛司令面前我會給你幫襯幫襯的。你放心好了。”
尤富春望了望黑黝黝的四周,不由狡猾地推托道:“今天不去了,屋里有許多親戚朋友在等我呢!”說著,他就賴著不肯走了。
周云泉見狀,當機立斷地吹了幾聲口哨,立即從磚場的暗處走過來一個人。尤富春見狀頓時緊張了起來,急忙問道:“啥人?”然而,不等周云泉回答,來人卻接過了他的問話,甕聲甕氣地說道:“我是錢錦南。”
尤富春一聽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兩腿頓時就軟了,錢錦南是太湖游擊隊里赫赫有名的神槍手,令敵人聞風喪膽。
說時遲,那時快,不等尤富春作出反應,錢錦南已一個箭步來到他的面前。頓時,兩個高大的身影,嚴嚴實實地擋住了尤富春的來去之路。
“扎起來!”錢錦南威嚴地一聲低喝。
“老錢。”周云泉知道尤家就在附近,怕尤富春喊將起來,驚動屋里的人,肯定會影響執行任務。所以,他連忙裝作向錢錦南求情道,“他是我伲村里的小弟兄,就不要扎吧?”錢錦南聽了,口氣稍為緩和了一些:“這可不行!萬一他跑了怎么辦?”周云泉聽了,這才后悔當時臨行匆忙,忘了帶根繩子。于是,他就故意裝作履行公事的樣子,笑嘻嘻地對尤富春說道:“繩也沒有,怎么扎呀。不過,我這里有根槍帶,是絲織的,可軟和啦!富春就只好委屈你一下了。”接著,不等尤富春回答,周云泉又緊接著對錢錦南說道,“老錢,不過你手下要留些情,扎得松點的。”一邊說,他一邊從駁殼槍上解下那根槍帶,交給了一邊的錢錦南。
事到如今,自知罪大惡極的尤富春心明如鏡,他知道倘若反抗,說不定面前是這兩個人會當場結果了自己的性命。所以他不得不長嘆口氣,乖乖地伸出了雙手。錢錦南見狀,當即三下五除二,熟練地把槍帶繞了上去,打了一個活結,然后用力一收。尤富春當時就痛得咂起了嘴,哀求道:“喔唷!老錢,求求你松一點。”“是的,老錢你松點嘛。”周云泉也故意在一邊求情道。但是,錢錦南哪里肯松?一用力,手中的繩子收得更緊了,直扎得尤富春像害了牙齒痛,嘴巴里咂個不停。
時不宜遲,當下,周云泉與錢錦南就推著個子矮小的尤富春,從東渚鎮的姚崗山穿過長巷村,然后沿著太湖邊直向西華村而去。這條路比較僻靜,平時白天都不怎么有人行走,尤其是在這半夜三更的時候。可是走到郁舍村附近時,村里的狗忽然叫得兇起來了。周云泉擔心有敵人伏擊,于是,他和錢錦南輕聲地商量了一下后,由錢錦南開路在先,自己斷后,一旦出事,先把尤富春就地鎮壓后再突出去。
平安通過郁舍村后,來到郁舍橋。當時,周云泉最擔心的是橋邊有敵人的埋伏。還好!今夜他們居然一路順暢地走過去了。
走過郁舍橋,周云泉與錢錦南就決定與敵人打個心理戰,干脆出其不意地沿著大路走。因為敵人的埋伏,總是設在小路上的。這時,夜更深了。周云泉一行沿著太湖邊上走,風雖小,但吹在面孔上冷嗖嗖的,一邊的太湖發出輕輕的浪濤拍岸聲。從坎上村到上山村(西華半島的尖頭),一行三人足足走了20多里路。
到了上山村,走在前面的錢錦南很快找到了民兵火毛等一批積極分子,他們親熱地把老錢迎到家中的客堂里,七嘴八舌地問道:“來了幾個人?”錢錦南答:“后面還有老周。”周云泉聞聲踏進屋里,連忙笑著接過話頭說道:“還有一位客人呢。”大家一聽,不由好奇的地問道:“誰?”“迂里的尤富春。”“尤富春?”一聽這個討厭的名字,大家都感到很尷尬:“為什么把他帶到這里來?”周云泉知道大家有顧慮,不由一語雙關地說道:“包你們平安無事。人家難得到這里來,平時請也請不到呢!”說著,就把身后捆扎著雙手的尤富春,也“請”到了客堂里。
火毛他們一見,頓時心領神會。于是,大家一起動手,準備夜宵。不一會,白斬雞、白切肉、紅燒肉、油煎年糕等,擺上了桌子。這時,周云泉已為尤春富松了綁,叫他也一起上了座。豐盛的酒菜,使饑腸轆轆的周云泉笑逐顏開,不由抱拳向東家作了一揖:“你們太客氣了,搞了這么多菜。”火毛聽了,卻借題發揮,斜乜著一邊的尤富春話里有話地說道:“老規矩,新年吃個年酒嘛!但愿今年多打幾個勝仗,把壞人都殺掉!”接著,根據周云泉與錢錦南的布置,火毛一邊派民兵去村口放哨,一邊又派交通員徐阿毛去雇小船,準備讓周云泉他們吃飽后連夜出發。
吃罷飯,周云泉走出屋門上了船,告別火毛,頂風逆浪直往薛司令他們的宿營地坎上村駛去。由于一路上風急浪高,小船行不快,他們又在太湖邊的蘆蕩里避了一會兒風,所以到達沖山村時,太陽已升起3丈高了。隱約中,可以看到對岸走來走去的偽警察。為了不驚動敵人,影響除奸計劃,周云泉與錢錦南當即一個眼色,就作出了舍舟登岸,把尤富春就地鎮壓的決定。
小船就近徐徐靠岸,泊在一片高大茂密的蘆葦叢邊。一行三人剛上岸站定,周云泉便對尤富春說道:“老尤,又要委屈你上綁了。”話音剛落,一邊身材高大的錢錦南便已取出槍帶,不容尤富春分說,便捋緊手中的槍帶,果斷地向前劃了半個弧形,套在了尤富春的頸脖里。這時候,壓抑在周云泉心里的仇恨,全部化作了一句簡短有力的正義宣判:“今天我們代表祖國與人民,判處你死刑!”
正義的宣判聲剛落地,周云泉與錢錦南就敏捷地各自執住槍帶的一端,分左右用力一扯。魂飛魄散的尤富春只來得及“嗯唷”一聲,便雙腳一挺,腦袋一歪,像只布袋似地倒了下去,當場斃命。
鎮壓了尤富春,兩位英勇的戰士緊接著對尤富春進行了搜身。真是不搜不知道,一搜嚇一跳,在尤富春的貼胸內衣口袋,居然搜出了一封國民黨第三十六師寫給他的信!信上明白無誤地寫著“……不久要派部隊到太湖里清剿新四軍,時局有變化。就蹲在太湖里打游擊……”等密示。兩位戰士看了,不禁捏了一把汗:幸虧動手得早,否則讓這條地頭蛇橫行下去,后果不堪設想呀!
鎮壓了地頭蛇尤富春,兩位戰士又在蘆蕩里躲了一會,這才繼續駛船前向坎上村。見到薛司令后,他們即把因形勢緊急,已就地鎮壓了尤富春的經過情況作了匯報,并同時把從尤富春身上搜出的這封密信交給了薛司令。
薛司令見狀,不由高興地說道:“好!這是我們開了新年的第一個勝仗!”
鎮壓了地頭蛇,震動了各處的敵人,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神出鬼沒的游擊隊,居然在四面是敵的“保險箱”中活捉并鏟除了尤富春!
但是,光福鎮上的流氓地頭蛇,如潘志剛、朱儀等人卻是鴨死嘴還硬:“尤富春犯了什么罪?為啥要把他處死!”“新四軍是太湖里的糠蝦與川條魚,掀不起大浪的!”
為了進一步打擊其他地頭蛇們的囂張氣焰,周云泉去請張振東區長寫了一封信,決定派人徑直送給光福鎮上的潘志剛,進一步向他發出警告。
信寫好了,但派誰送交潘志剛他們呢?周云泉一想,有了!就叫光福鎮東邊的吳家橋積極分子袁泉福擔任送信員。然而,當周云泉找到袁泉福悄悄布置任務時,袁泉福猶豫了:“這可不是好開玩笑的。”因為在光福鎮上,誰都知道潘志剛與朱儀之流是無惡不作的惡霸與流氓。
周云泉見狀,即向袁泉福和盤托出了他早就設計好一個安全送信的妙計。袁泉福聽了,這才舒展開眉頭,接受了任務。
次日,天剛蒙蒙亮,袁泉福便只身一人攜帶警告信,來到了潘志剛每天清早要去喝早茶的鄧尉茶館。他在大茶臺邊的凳子上坐下后,即趁四下無人,把信迅速地塞到了臺上的一只茶盆底下,然后對前來招呼的熟人堂倌小龍低聲說道:“茶盆底下有封信,是給潘志剛的。如果他們問是誰送的信,你只說,大清早有幾個過路客船上的陌生人,來吃茶時留下的。其他什么都不要說。”說完,袁泉福迅速起身離開了茶館。
過了一會兒,潘志剛手托鳥籠,在一批徒子徒孫的前呼后擁下,進了茶館,然后按例在大茶臺邊坐了下來。機靈的堂倌小龍見狀一邊上前抹桌子,一邊故意把茶盆一移,頓時,一封上面明白無誤地寫著“潘志剛親啟”的信,就出現在了地頭蛇們的面前。潘志剛一見,不由大為詫異,急取信拆開一看,不由頓時臉色都白了。張區長的這封警告信文字不多,他在宣布了尤富春“敲詐勒索、奸淫婦女,冒充新四軍之名收取苛捐雜稅,向國民黨反動派獻計獻策”的三條罪狀后,緊接著向潘志剛發出了“要認清形勢,懸崖勒馬,不要與人民作對,中國人民解放軍在淮海戰役已大獲全勝,即將渡江南下,希望你們立功贖罪,爭取寬大處理。倘若繼續頑固不化,那么不管你們在什么場合,都要和尤富春一樣的下場”的莊嚴警告。
潘志剛這幫家伙讀了此信,不由頓時面面相覷,呆若木雞,好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潘志剛盡管身穿著厚厚的呢大衣,但還是渾身冒出了一層冷汗。
從此,潘志剛的威風煞下去了,一度猖狂的地頭蛇們的氣焰得到了沉重的打擊,為解放軍大舉收復江南,掃清了前進路上的荊棘與頑石。
??(本文根據周云泉口述、袁震記錄稿整理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