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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死不屈的張一陽
作者:潘穎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22-12-08 瀏覽次數:8403
張一陽1923年出生時,父親張太雷正在廣州參加中國共產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并被選為中央候補委員。
失去父親
張一陽1923年出生時,父親張太雷正在廣州參加中國共產黨第三次全國代表大會,并被選為中央候補委員。父親在外革命,他與母親及兩個姐姐生活在老家常州。張一陽4歲時,父親組織領導了廣州起義,起義的第二天,張太雷遭敵人伏擊不幸犧牲。這一年,張太雷也就29歲。
張太雷犧牲的消息,家里人并不知道。直到第二年初,張一陽的母親陸靜華接到從上海寄來的一封信,說張太雷病重,讓她趕緊去上海。到了上海,陸靜華才知道張太雷已于1927年12月12日廣州起義中犧牲。黨組織考慮到陸靜華與3個幼小孩子生活困難,就建議她帶著孩子去蘇聯。此時,張太雷的母親正癱瘓在床。太雷已去,她必須要替太雷侍奉母親。于是,就謝絕了組織的安排,拿了組織上給的一點救濟費回到了常州。隨著國共關系的惡化,黨組織遭到破壞,陸靜華也與黨組織失去了聯系,生活來源也斷絕了。3個孩子尚小,陸靜華只能獨自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擔。白天到富人家里幫傭,晚上回家幫人洗衣服、做針線活。姐弟3人陸續到了上學的年齡,陸靜華為了張太雷生前說過“讓孩子受教育”這句話,她一面拼命干活一面求人說情,最終以每學期考進前3 名可以免收學費為條件,先后把爭氣的姐弟3人都送進了學校。1937年日軍進犯,常州淪陷,張一陽也失學在家。
走父親之路
國共第二次合作后,張一陽的二姐張西蕾決定去尋找共產黨,走父親張太雷的路。剛滿15歲的張西蕾獨自一人去了上海,通過一個朋友的關系到達皖南巖寺參加了新四軍。到了部隊后,張西蕾把自己的身世向部隊領導作了匯報,組織方知她是張太雷烈士的后代,對她很照顧。第二年,張西蕾見到了中共中央軍委副主席周恩來。周恩來關心張西蕾家里和黨組織失去聯系后的生活情況。張西蕾就把家里的情況向周恩來一一作了匯報。周恩來聽后,對身邊的陳毅說:你派人去一趟常州,把張太雷家里的人都接出來,送到延安去。當時陳毅是新四軍一支隊的司令員,常州地區是一支隊的活動范圍。周恩來離開后,陳毅派了一名叫劉思猛的交通員到敵占區常州去接張太雷的家人。到了常州,交通員向陸靜華轉達了組織的安排,接他們全家去新四軍根據地,然后轉送延安。當時,張太雷的母親還在世,整天離不開人。于是,陸靜華請交通員轉達她對組織的感謝,因家庭困難目前走不了,過兩年再說。
劉思猛看到張家的情況,確實走不了,就準備回去。這一切,全讓張一陽聽到。此時他失學在家,看到家里生活困難,就瞞著家人到一家鑄鐵鍋的冶坊當學徒。他在冶坊里接觸了社會,了解到日本人侵占中國后給人民帶來的災難,知道了敵占區勞動人民悲慘的生活狀況。他渴望像父親那樣改變這個社會。聽到交通員與母親的對話,他感覺機會來了,但他知道,祖母與母親不會讓他獨自離開家的。于是,他私下里與交通員商議,第二天隨他悄悄上船,前往新四軍根據地。交通員不敢作主,對張一陽說:你年幼,又是家里的獨子,你奶奶與媽媽不會同意你去的。但張一陽決心已下,一定要去。交通員見張一陽堅定又機靈,就默許了他的請求。
第二天一早,母親到運河邊送交通員,看到兒子一陽躲在船上,她明白了一切。她知道此時勸說兒子已無用,一句話沒說就往家里跑,她要回去給一陽收拾幾件衣服。等她匆匆忙忙趕回時,船已經離岸。母親使勁地將張一陽的衣服扔到船上,對著兒子喊著:當心身體,聽二姐的話……話沒說完,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雙眼。一陽看到母親如此,抱起母親扔上來的衣服,面對母親跪在船板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向母親告別。這一年是1939年,張一陽不滿16歲。
姐弟喜相逢
張一陽到了新四軍軍部后,新四軍副軍長項英接見了張家姐弟倆,他見一陽長得近一米八的個頭,又知書達理,就讓一陽留在教導隊學習,先在新四軍里鍛煉一段時間,等有機會就送姐弟倆去延安。此時,姐姐張西蕾在八隊當政治教育干事,離弟弟不遠,常去看望弟弟,并把自己的一支新華鋼筆送給了弟弟。
張一陽到了新四軍部隊后,非常開心,很快適應了部隊的生活。經過教導隊的學習,一陽思想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半年的學習期還沒有結束,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40年初,張一陽學習結束后,組織上有意照顧他,讓他到軍部政治部宣傳部當干事。一陽跟領導說:我剛參加革命,不能一開始就留在機關工作,應該到基層去鍛煉,從頭做起。組織上同意了他的要求,讓他到二支隊的一個連隊里當文化教員。二支隊在皖南,司令員是張鼎丞。
皖南事變被俘入獄
1940年年底,按中央部署,新四軍軍部及所屬部隊陸續撤離皖南,渡江去蘇北。軍部供給系統、非戰斗部隊和機關的女同志先行撤離。姐姐張西蕾想到弟弟一陽年小體弱,就向組織請求,讓一陽與她一起先走。組織同意了張西蕾的請求,派人通知張一陽。一陽接到通知后,趕了幾十里路到軍部找到姐姐,對姐姐說:我已經長大了,已是一名共產黨員了,不能因為我是張太雷的兒子就搞特殊化,我要跟部隊一起走。姐姐尊重弟弟的想法,遂與弟弟告別。
不久發生了皖南事變。張一陽被俘,關進了上饒集中營,被編在三隊。這個隊由新四軍干部組成,又稱為“軍官隊”,其中因共產黨員占一半以上,又被稱作“頑固隊”。
此時在蘇北鹽城的姐姐張西蕾擔心弟弟,向熟人打聽弟弟的消息。一天,終于從越獄出來的一個同志口中得知一陽的消息。這位同志告訴她,張一陽正在上饒集中營,與新四軍被俘人員一樣遭到非人的待遇,每人每天只有淡飯兩碗,白水兩杯,一般每間小囚室關押十幾人,大囚室關押三四十人,晚上睡覺每人只有不到兩尺寬的地方,翻身、上廁所都很困難。集中營對被俘人員除了肉體上的折磨,還進行精神上的摧殘。張西蕾聽到這些,更加擔心著弟弟,盼望著姐弟早日重逢。
張西蕾等啊等啊,終于在1941年秋季的一天等到了弟弟的消息,但卻是噩耗。
拒絕在自首書上簽字
上饒集中營的衛生條件特別差,1941年夏季,一種叫回歸熱的傳染病在集中營里流行蔓延,張一陽也染上了這種病,體溫高達40度。特務把一陽與得病的人強制抬進被稱作“太平間”的醫務室隔離,不給治療也不給飯吃不給水喝。其實,這種病很好治療,只要打一種叫“606”的針劑就可以治好,但要想治療就必須在自首書上簽字。在張一陽病重時,特務一手拿著自首書,一手拿著“606”針劑,對張一陽說:只要在自首書上簽個字,就給你打針。張一陽正發著高燒,他當然想得到這一支針劑,可這一針劑需要條件,這個條件是一陽不能接受的。他沒有思考就拒絕了。
獄中不少同志知道一陽是張太雷的兒子,大家一起向特務抗議,要求把張一陽放出醫務室。特務很奇怪,這個高高瘦瘦的年輕人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這么多人為他抗爭?后來,特務從一個叛徒口中得知,張一陽是張太雷的兒子。張太雷不僅是著名的共產黨領導人,在國民黨內也有一定的影響。他是第一批以個人名義加入國民黨的共產黨員。張太雷曾參與孫中山改組國民黨、第一次國共合作等重大歷史事件的策劃和實施過程。1923年,孫中山以總理名義任命他為國民黨中央宣傳部干事。同年8月,他參加了“孫逸仙博士代表團”,與蔣介石一起赴蘇聯考察近3個月。1925年,受中共中央委派,張太雷擔任國民政府首席政治顧問鮑羅廷的助手和翻譯。在國民黨人的眼中,張太雷是一個有影響力的人。現在,張太雷的兒子又落在國民黨的手里,這讓特務們認為可以利用張一陽大做文章。他們派人來勸說張一陽,來人對發著高燒的張一陽說:如果你在自首書上簽個名,就可以到國民黨這邊來做大官。幾天來張一陽水米未進,身體十分虛弱,他用極低的聲音說:我寧愿死也不會向你們屈服。勸降不成,他們不給張一陽治療。
幾天后,張一陽病情惡化。清醒時,張一陽知道自己快要去見父親了,就讓人找來一把剪刀,幫著剪下自己的指甲,連同姐姐送給他的那支新華鋼筆的筆尖交給一個同志,他跟這位同志說:如果你越獄成功,請你一定返回蘇北根據地,找到我二姐張西蕾,把指甲與筆尖交給她。幾天后,張一陽停止了呼吸。
后來,這位同志越獄成功了,當他把東西交給張西蕾時,張西蕾不相信弟弟已不在人世,失聲痛哭。當陳毅從張西蕾口中得知一陽在上饒集中營犧牲時,深感痛惜。他說,讓我如何向周恩來交待。
在極度悲傷時,陳毅的關心,讓張西蕾心中充滿了溫暖。為了怕母親受不了失子之痛,張西蕾沒有把一陽犧牲的消息告訴母親。直到解放后,母親陸靜華才知道兒子早已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