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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歲——生命如歌望朝聘
作者:黃朱清 姚定范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22-05-18 瀏覽次數:8393
望朝聘老爺子生于1918年,今年已經102歲了。你看他人高馬大,一身戎裝,腰板筆挺,耳聰目明,開口聲若洪鐘,時不時哈哈大笑,一高興還會來上一段家鄉的河南豫劇,至于那“向前向前向前”、“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等軍歌,則是他一生的最愛。
一百零二歲的望老,扛起拐棍,踏歌而行!
望朝聘老爺子生于1918年,今年已經102歲了。你看他人高馬大,一身戎裝,腰板筆挺,耳聰目明,開口聲若洪鐘,時不時哈哈大笑,一高興還會來上一段家鄉的河南豫劇,至于那“向前向前向前”、“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等軍歌,則是他一生的最愛。兒子望建軍說,每天不唱七遍八遍是不行的。
我握著那雙特別大的手對他說,老爺子,你可真厲害!他聽了哈哈大笑說,厲害?現在老了,不行了!想當年我是重機槍手,那家伙重啊,一般人扛不動。我往肩上這么一撂,撒腿就跑,幾里地都不換一下肩。我80歲的時候,一頓還能吃10個肉包子,一次還能喝一瓶老白干……我們在場的人靜靜地聽著,過了100歲的年齡,本身就是一個奇跡,何況他曾經是一個中國的軍人,一個新四軍老兵,一個抗戰的英雄!
下面是望老爺子講的故事:
我是河南永城人,馬年出生。從我記事起,就跟著父母跑反跑亂。當時軍閥混戰,地方上的土匪更厲害,哪有老百姓的安生日子?我沒上過學,從小跟著大人種地,犁、耕、耙、搖耬、撒種、鋤草、收割,全套農活都學會了。我家租種地主的地,一畝只產幾十斤糧,交租之后,每年收糧不夠半年吃,還有苛捐雜稅,日子太難熬了。我八九歲就學會爬樹,主要是為了上樹捋樹葉,榆葉、槐葉、楊樹葉、葛花等來填肚子。野菜也是我們窮苦人家飯桌上的主食,如掃帚苗,灰灰菜,馬蓬菜等等。我那時穿的是補丁摞補丁的粗布衣褲,冬天往里續點棉花過冬。地方土匪多,莊稼收割后,搶糧的土匪就出動了,我們只好把一家的口糧藏起來,村民怕被土匪抓到勒索,還要東藏西跑。
1937年10月的一天,我父親去趕廟會回來,聽說抓兵的又來了,他叫我趕快跑。我是跑了,可他們卻把我父親帶走了。父親是一家的頂梁柱,他被抓了,一家人往后怎么活?我就和母親說,我去鄉公所把爹換回來!到鄉公所后,才知是河南省政府主席兼三十二軍軍長商震征兵。我心想反正在家吃不飽穿不暖,不如就去吃兵糧。我先到河南襄陽縣訓練了一個月,而后到許昌,編到三十二軍七二五團重機槍二連,扛重機槍。部隊先后到湖北、湖南駐防,1938年開拔到江西南昌,那時日軍已到九江。
在南昌駐防了一段時間,部隊往北開拔,到永修縣、德安縣交界處就碰到日軍,機槍架在山上打起來了。打到第二天上午,日軍好多飛機來轟炸,機槍大炮響成一片,震耳欲聾。部隊傷亡很大,上級命令趕快撤退,我走在隊伍的后面,突然一發炸彈落在我面前,把我的兩條腿炸傷。日軍包圍上來,我忍痛爬到樹林草叢里躲了起來。日軍在山上搜查,他們也怕遭冷槍,沒敢往深里搜,我僥幸躲過一劫。日軍在山下住下了,四處都有崗哨,我不敢動,趴在草堆里一連躲了六天六夜,日軍才走。這六天六夜是什么日子啊?口干得連自己的小便都喝光了,眼睛睜不開。當時我餓得頭昏眼花,渴得心里發燒,全身沒有一點力氣,就是耳朵還能聽到嘩啦嘩啦的山溝流水聲音。我就手抓著草和樹條,往山下流水聲的地方爬,爬了好久才爬到水邊,大口喝水,過了好大一會兒,才緩過勁來。這時,有個老大爺路過看到我,等到天黑,他帶了三個人把我抬到村里,給我換了一套破衣服。記得這個老大爺姓胡,兄弟三個,我叫他胡大叔。胡大叔安排我住在他家灶屋里。過了幾天我全身傷口感染,兩條腿爛得流血流膿,臭味很重。當時無醫無藥,只能用破布樹葉包一下,傷情一天比一天嚴重。
這個村離日軍據點不遠,日軍經常來騷擾。每天早飯后,胡大叔就把我背上山躲起來,中午送飯給我,晚上再接我回來。過幾天我全身都不能動了,衣服也穿不了。這時,突然聽到外面槍聲和老百姓慌亂的跑步聲。我光著身子從桌上爬下來,爬到門邊上一看,是日軍來了。我當時無處可藏,就躲在墻角用稻草蓋上,日軍進來了,用刺刀把我的破棉套挑起,扔在地下,哼哼兩聲就走了。過了很久,胡二叔從外面回來,看看我不在,就哭著說小望完了,日軍把他帶走了。我一聽,馬上說:二叔我在這里。二叔趕緊把我從稻草堆里拉出來,說:小望你命大啊,我大哥在山上割稻子被日軍當靶子打死了,村里還有好幾個人被打死。我又氣又恨,牙齒咬得格格響。救命恩人被日軍打死了,自己一身傷病,什么時候才能報仇雪恨!又過了一段日子,我兩條腿爛得更厲害了,全身浮腫,連眼睛都腫得看不見東西,飯也不能吃。胡二叔看見我這個樣子,就把我抬到牛欄里說:小望你也不能吃飯,就放些米湯在你頭邊,能喝就喝吧!我昏頭昏腦地睡在牛欄里,有時摸著喝幾口米湯,睡了多少天也不知道,我的眼睛又慢慢能看到東西了,渾身腫的癥狀也消了一些。胡二叔看我能坐起來,告訴我說:你已睡了八天,喝了八天米湯,你的命真硬啊!
那天一早,胡二叔把我送到去磨盤頭的山路上,他告訴我那邊好像有我們的部隊,說著又塞了一點吃的東西給我。我拄著一根樹棍,一瘸一拐就上路了。我走走歇歇睡睡,碰到村子就討點飯吃,晚上住破廟里。有一天我見到路旁有個大石板,就睡在上面曬太陽,偏偏這時候就來了日軍,他們用刺刀放在我脖子上“死啦死啦”的喊。當地維持會長看到后趕緊說:太君,這是個窮要飯的,還病得這么重,會傳染的。日軍這才沒有下手。維持會長看出我像個當兵的,就小聲對我說:你趕快離開這里,多危險啊!
幾天后,我堅持走到了磨盤頭,那里確實有國民黨部隊在招兵,看到我渾身都是傷,一個當官的叫來醫生,給我了一點藥和吃的,對我說,你這個樣子無法上前線打仗,我們也不能幫你了。后來,我就跟著一幫逃荒的老鄉一路要飯到了光山。走到安徽省的界首時,我全身的傷又發作了,倒在了路邊。幸好有個老大爺路過問我,聽我說完,老大爺抹著眼淚說:孩子啊,你看我推著小車出來,就是來找當兵的兒子。聽說前一段他們的隊伍在這一帶打仗,死傷了好多人,我就趕過來找,找了好多天也沒找到。你跟我兒子是不是一個部隊的?我說,我是在南昌打仗負傷的,跟你兒子不是一個部隊。老大爺說,不管是不是一個部隊,都是當兵打鬼子的。也算我們爺倆有緣分,來吧,既然找不到兒子,我就用小車把你推回家吧!
老大爺就用小車推著我,往我的老家永城走。他說他賣了一塊地,湊了幾個光洋做盤纏,來找兒子的,這下正好花在我身上了。一路上,他非常細心地照顧我,到一個村莊還想方設法找郎中來給我清洗治療。300多里地,整整走了四五天,終于到了我的家,見到了我的爹娘。這個老大爺姓張,他和江西南昌的胡大爺一家一樣,都是我的救命恩人。爹娘把家里的糧食賣了一半,湊了八塊銀元酬謝張大爺。
我重新撿回來一條命,這條命干什么,國仇家恨,三個字,那就是打鬼子!當時,國民黨的正規軍都撤到后方去了,新四軍游擊支隊在這一帶活動,彭雪楓是司令員兼政委。1939年8月,我便告別父母參加了新四軍,并于1939年11月加入中國共產黨。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后,我們迅速掃除了當地日偽軍,發展鞏固根據地,建立地方政權。此后部隊不斷壯大,幾乎天天行軍打仗,經歷多次調防改編,我所在部隊成為華野第九縱隊,這是華野的主力。我們這支部隊,打的都是大仗硬仗惡仗。在九縱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驕傲的歲月。我先后參加了1947年3月的萊蕪戰役,5月殲滅國民黨七十四師的孟良崮戰役,7月的南麻戰役,8月的臨朐戰役,到12月參加膠東萊陽水溝頭戰役。再接下來就是淮海戰役、渡江戰役,解放南京、上海、杭州,跟著十兵團爬山涉水進軍福建。
講到這里,望老爺子深深喘了口氣說,我這一生負過多少傷,早已忘記了。我是從戰爭年代過來的,雖然不能說身經百戰,立過多少赫赫戰功,但也是出生入死多少回。我是一個幸運的人,是個幸存者。所以,生活中再大的風浪,對我來說都是小事。“文革”中,很多人說我是國民黨兵,是混進革命隊伍的特務,把我關進牛棚,但我始終是樂呵呵的,我相信黨中央,相信毛主席。這不,幾年一過,我又回到工作崗位,重新為人民服務了。
我們常說,人活百歲不是夢,而當一個真正的、活生生的百歲老人,對你侃侃而談的時候,你一定會被這生命的魅力所懾服,被感動。望老,你是生命的強者。你的人生經歷,就是一首生命的贊歌,我們向你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