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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刺字鐵血魂
作者:黃朱清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20-10-22 瀏覽次數:8326
天空飄著小雨,三明市新四軍研究會老會長、88歲的吳挺,拄拐棍來賓館看望尋訪組同志,并捎來兩本中共黨史出版社出版的《追夢路上》。
城市:福建三明市
時間:2018年4月27日
尋訪:新四軍老戰士馮東邦
馮東邦的軍禮
早上從南京南站坐高鐵至南平北,轉中巴抵達三明,已是下午時分。
天空飄著小雨,三明市新四軍研究會老會長、88歲的吳挺,拄拐棍來賓館看望尋訪組同志,并捎來兩本中共黨史出版社出版的《追夢路上》,特意翻到第173頁,對我說,“上面有馮東邦的故事,他98了,身體很好,能上樓下樓鍛煉。”現任會長鄭德興笑了起來,“我和他通話,一聽話音洪亮,真的不敢相信對方是馮老。”
梅嶺支路17號,是三明市中級人民法院在上世紀80年代蓋的宿舍樓,沒有電梯。馮東邦在法院的副院長位子上離休,他住4層,一住就是三四十年。
馮東邦刺在手臂上的N4A
攝像機前,馮東邦穿著短袖襯衫。留心觀察,他右手臂上一個“N4A”刺字,映入我們的眼簾。這是他在抗戰時期刺的,歲月流逝,這個刺字沒有消逝。馮東邦,1921年8月生,安徽懷遠人。20世紀30年代,淮河發生水災,父親領著全家逃難到了來安縣。在皖東的縣城,馮東邦受到新四軍抗日宣傳的影響,于是就報名參加了新四軍。“皖南事變”發生后,馮東邦的心里翻江倒海似的,他認定抗日報國必須跟著共產黨的部隊走。為表達這一決心,馮東邦說,他找布帶子把右手的手臂兩端扎緊,在上面畫上新四軍“N4A”的標識,然后用縫衣的針扎,刺進肉里二三毫米。我問:“有多痛?”老人淡然一笑,“手臂兩頭扎緊了中間會麻木,痛還是痛哇,刺過之后用藍顏色墨水涂上去。”老人說,當時也有戰友開玩笑,萬一被敵人抓了去就被認出是新四軍了。馮東邦說,“那個時候,抗日的意志十分堅定,血性脾氣來了,想不了那么多,刺字宣誓,活是新四軍的兵,死是新四軍的魂。
1941年,新四軍重建軍部,馮東邦在軍部當機要通信員。老人回憶,機要工作在戰場上被稱為生命線、指揮線,黨中央的指示,戰場上動態,部隊行動路線等等要譯成密碼。艱苦的戰爭環境,通信條件差,電臺信號受干擾,機要情報有時候要靠通信員徒步送達。遇上深夜有緊急電報,就得立即起床出發送出去,不管什么復雜情況,都要想盡辦法,確保手中情報絕對安全,按時間規定送到目的地。馮東邦說,每次完成送情報的任務,心里覺得特別有成就感。同時,新四軍官兵平等的人際氛圍溫暖人心。他和劉少奇同志一起吃過飯,這位出生于湖南的領導人,吃飯、吃面條時喜歡放油炸過的干辣椒。有一次,馮東邦見劉少奇身邊的人在一起說話,笑著湊了過去,沒想到這些戰友要他離開。后來才知道他們是黨員活動,是秘密的,非黨員不能參與。這樣一來,馮東邦更加嚴格要求自己,向共產黨員看齊。不久,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馮東邦革命生涯留影
留在馮東邦肩膀上的戰傷
入黨第二年,馮東邦從軍部下到蘇中二分區教導隊任排長。
被問起生死考驗,老人說是他經歷的三垛河口伏擊戰。三垛是江蘇高郵的一個鎮,北依寶應,南連江都,東達興化。1945年4月,新四軍獲悉,偽軍一個團集結寶應,南下從高郵三垛鎮向東開進調防到興化。新四軍部隊決定利用這個機會設伏打擊日偽軍。三垛至興化通公路,公路旁邊是一條寬闊的北澄子河。根據這一帶地形特點,選定在三垛、河口村之間3公里多的地段為伏擊區域。4月28日午后,敵軍從三垛出發,日軍的分隊、中隊和偽軍分隔列隊沿公路行軍,另有幾艘日軍汽艇和部分運輸船,在北澄子河上與陸上部隊并進。馮東邦帶領的排受命參與這次伏擊戰,主要擔負殲滅船艇之敵的任務。日偽軍水陸兩路進入伏擊圈,新四軍部隊猶如從天而降,瞬間打響戰斗。慌亂之下,公路上敵軍一邊抵抗,一邊向附近村莊撤退。汽艇上的日偽軍有的被擊斃;有的跳河逃跑時陷入河灘淤泥里難于自拔,被當成“活靶子”打;有的落水后在河里拼命掙扎。此仗打死打傷日軍、偽軍800多人,俘虜了一批人,還繳獲曲射炮、小炮、輕重機槍、步槍、短槍等一批武器。這是蘇中地區繼車橋戰役后的又一大捷。新四軍軍部發來嘉獎令,贊揚伏擊戰“出奇制勝,斬獲眾多”。
談及三垛河口伏擊戰,筆者告訴老人,前年去瞻仰過三垛河口戰斗紀念碑,尋找到了當年犧牲烈士的墓地,還找到一位親眼目睹這次戰斗的100歲老鄉。馮東邦聞之,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說,戰斗前幾天,我們提前進入伏擊地區,住在群眾家里隱蔽待命。老百姓對部隊好,盼望新四軍打勝仗,干部戰士斗志高漲。伏擊戰打響前,馮東邦選了幾個水性好的戰士,每人帶上4顆手榴彈,潛伏在水邊。在戰斗中我們有10多位干部、60多名戰士不幸犧牲,想到他們把生命獻給了中華民族的解放事業,老人眼眶里閃著淚花,感慨萬千。之后,攻打興化,解放高郵,馮東邦都參戰了。解放戰爭中,他參加了淮海戰役、渡江戰役,又進軍福建,烽火硝煙里3次負傷。迄今,他肩膀里還有一塊殘留彈片,醫生檢查說,彈片在體內已經與肌體彌合,不用折騰取出來了。晴天沒事,遇上連綿陰雨天,老人會感到肩膀隱隱酸痛。他被評為三等傷殘軍人。
福建解放后,馮東邦留在了八閩大地。
1950年開始,馮東邦擔任三元縣大隊副大隊長,獨立二營營長。福建地處東南沿海,有國民黨殘余力量,有五花八門的匪徒,他們糾集在一起,利用山多林密的地理條件,在新中國成立之初為非作歹,活動猖獗。三元原來是沙縣的一個鎮,1940年增劃沙縣、明溪、永安縣部分區域設立三元縣。1950年1月28日三元縣剛解放時,有一位區委書記遭土匪伏擊被害。馮東邦回憶說,縣大隊武裝力量人數不多,而盤踞在三元的匪徒卻有200來人,他們手里有各式武器,嚴重危害社會秩序和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他們白天組織圍剿,夜間要道設伏,與匪徒斗智斗勇,取得了決定性勝利,鞏固了新生政權。
之后,馮東邦先后出任寧化縣、三元縣人民武裝部的部長。在人武部部長位子上,馮東邦忠于職守,為戰備、兵役、民兵和動員工作建章立制,不斷完善初創時期人武部的職能和職責,為軍隊和社會主義建設保駕護航。1955年4月,馮東邦轉業地方,被分配到縣人民法院出任院長。他肩負公正執法的道義,以事實為根據,以法律為準繩,清正廉潔,秉公辦案,依法保障訴訟參與人的訴訟權利。
2015年9月,為紀念抗戰勝利70周年,三明市中級人民法院把老院長請回院里,已經95歲高齡的馮東邦精神抖擻,向年輕一代法官回顧新四軍歷史,詮釋鐵軍精神,講述自己幾十年始終沒變的共產黨人的初心……
尋訪時馮東邦與陪同人員合影
記者感言 第一眼發現馮東邦手臂上刺字的瞬間,我是驚詫的。老人當年親手拿了針在自己的肉體上忍痛刺字,用這種方式彰顯堅定的革命意志和在共產黨領導下誓死將抗戰進行到底的鏗鏘決心。可以說,在我們近幾年尋訪到的新四軍老兵中,他是唯一的。老人刺在身上的N4A,是新四軍臂章上的符號,這是新四軍英文New Fourth Army縮寫。這個字母符號的設計者為莊五洲。他是一位華僑,從小酷愛繪畫,在學校學西洋畫。皖南事變后,新四軍在鹽城重建軍部,莊五洲沖破封鎖來到蘇北,在新四軍魯迅藝術學院華中分院擔任美術教學工作時,設計了線條簡潔流暢、白底藍字的N4A臂章,很快在新四軍部隊廣泛使用。馮東邦把N4A刺在臂上,這不由讓我想到了中國歷史上有“岳母刺字”的故事。馮東邦拿針在自己身上扎,是需要剛毅的精神和血性勇氣的。他把新四軍的符號扎在手臂上,其實是把鐵軍精神銘刻在了自己的心里。70 多年來,無論戰爭年代、剿匪歲月,還是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改革開放年代,無論身居什么崗位,馮東邦總是牢記初心,繼承和弘揚新四軍的光榮傳統和鐵軍精神。
愛國報國,是一種偉大的情懷,以國家的興衰為己任,為國家的復興強盛而奮斗。戚繼光率軍御倭,鄭成功收復臺灣,林則徐虎門銷煙,鄧世昌血戰獻身,譚嗣同慷慨就義,都是為中華民族書寫了可歌可泣的悲壯故事。歌曲《精忠報國》里唱道:“狼煙起,江山北望,龍旗卷,馬長嘶,劍氣如霜”“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鄉,何惜百死報家國”。如今,馮東邦已是耄耋老人,離百歲不遠了,可他身上依然保留著新四軍的錚錚骨氣。對于家庭的利益、個人的利益,他從來不計較,心胸坦蕩。5 個子女,都在平凡崗位各得其樂。按他的級別應該住150 多平米的房子,現在居室只有百把平米,他沒有怨言,住得開心。這位可敬的老人,這輩子情牽夢繞新四軍的印記,他似黃昏的紅夕陽,燦爛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