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圍攻 鎮定自若
1940年3月1日，重慶西郊沙磁區紅巖村八路軍和新四軍駐渝辦事處，接到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的通知：“茲訂于1940年3月4日上午，在林森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禮堂，召開全國集團軍參謀長會議。敬請十八集團軍參謀長葉劍英、新編第四軍駐重慶辦事處代表新四軍參謀處長肖正崗屆時出席為荷。”(筆者注：新四軍參謀長張云逸在皖南軍部指揮作戰，由新四軍參謀處長肖正崗常駐陪都重慶八路軍、新四軍辦事處，已報國民政府軍委備案。)
葉劍英和肖正崗接到通知，因周恩來副主席手臂骨折正在莫斯科療傷，立即向黨的南方局領導董必武和博古報告，并召集南方局軍事組成員研究。董老、博古和軍事組一致認為：蔣介石一定是搞陰謀詭計，我們要摸清蔣介石的意圖，充分做好對策。董必武指出：“來者不善，蔣介石的一百多名參謀長圍攻我們兩位參謀長，實際上是設的‘鴻門宴’，是一場惡戰，要做好充分準備。”
3月4日上午，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全國集團軍參謀長會議召開。在新四軍駐重慶代表肖正崗的陪同下，身著戎裝，佩戴中將軍銜的葉劍英參謀長威風凜凜步入會場。二人大有歷史上關云長單刀赴會的氣慨。
軍委會總參謀次長劉斐宣布會議開始，每人發言不得超過30分鐘，蔣介石站起厲聲說道：“今天參謀長會議只有一個主題：就是檢討冬季對敵作戰攻勢打得怎樣。你們比我清楚，簡而言之，一塌糊涂!”他突然提高嗓門說：“我接到不少報告，這次冬季攻勢之所以失敗，罪在十八集團軍，還有新編第四軍。”會場一片肅靜，蔣介石以更高嗓門厲聲斥責，聲稱要徹查追究，嚴肅軍令軍紀。
葉劍英和肖正崗胸有成竹，靜觀蔣介石導演的戲怎樣演下去。不出所料，第二戰區天水行營參謀處盛處長第一個站出來，他歷數十八集團軍游而不擊，公開掩護叛軍襲擊友軍，屢次襲擊石友三、侯如塘部，給敵人以掃蕩機會。接著，第二戰區參謀長楚溪春大聲攻擊：“十八集團軍游而不擊，包庇新兵搞摩擦。”第八戰區參謀長章亮琛控告：“新四軍擅自委任地方官吏，破壞政府。”第三十四集團軍參謀長羅澤凱檢舉：“十八集團軍自印鈔票，破壞金融。”蔣介石聽到輪番聲討，頻頻點頭，極為得意。
會場內也有耳語，坐在葉劍英身邊的黃埔軍校老校友曾粵漢擔憂地輕聲說：“這種圍攻叫罵、成何體統。”國防部郭汝瑰說：“這么多張嘴把污水潑給一人，哪是開會，全是胡鬧！”
第一天會議在圍攻中過去了。葉劍英和肖正崗鎮靜自若，不露聲色。會議進入第二天，氣氛明顯松馳下來。蔣介石一改往日閉目傾聽，正襟端坐，急切地等待他發動圍攻高壓的成效。
慷慨陳詞 力駁誣蔑
第三天一早，輪到葉劍英第一個發言。只見葉劍英對全場與會的參謀長們點頭致意后，目光直逼對面的蔣介石：“委員長，請允許我先報告我十八集團軍和新編第四軍兩年半來，全軍深入敵后作戰情況。我黨我軍一貫堅持團結抗日的方針政策和原則立場。我軍堅決執行蔣委員長和統帥部的軍令部署，在敵后戰場艱苦奮斗，戰績卓著。全國報刊電臺和海內外都有公正高度評價。”說著，他打開公文包拿出報告：“這有詳細戰績統計可以確證，我只略陳以證。兩年半來十八集團軍、新四軍大小作戰3689次，殲敵8萬余人，繳獲步槍2萬余支，輕重槍400余挺。陣亡15000余人，負傷4萬余人，其中旅團長19人，壯烈殉國。我們歷次戰績捷報都呈報委員長和最高國防委員會，榮獲委員長通令嘉獎達23次之多。華中新四軍一、三支隊連獲韋崗大捷、繁昌大捷，榮獲委座嘉獎。請允許我將1938年5月12日新四軍第四支隊在安徽蔣家河口全殲日寇坂井支隊告捷后，委員長所發賀電宣讀如下：
葉、項軍長吾兄：
隱電悉，貴軍四支隊在蔣家河口出奇挫敵，堪殊嘉慰。希飭繼續努力為要。
中正銑日
蔣介石在聽了當年自己簽發慰勉的賀電時，眉頭皺了又皺。
葉劍英接著說：“冬季作戰，我軍接到統帥部命令時，正值日寇大舉對我晉察冀和蘇皖邊區進行大掃蕩。我們軍民仍抽調15萬兵力完成統帥部分配的作戰任務。我軍堅持在敵人占領國土上牽制敵偽主力，在極為艱苦條件下，槍彈給養不足，缺醫少藥，限制防區的困境中奮戰。”葉劍英把話鋒一轉說：“委員長一再提到軍中有人制造摩擦，破壞抗戰，要徹查追究。我們堅決擁護。但說我十八集團軍和新四軍難逃其責，卻是混淆是非的不實之詞。我們可以舉出許多制造摩擦，破壞團結抗戰的事例，我軍都一一上報統帥部。”
此時，主持會議的參謀次長劉斐急忙宣布：“規定發言不超過30分鐘，時間已超過了。”
葉劍英大聲說：“委座，我還沒講完，怎么辦?”蔣介石深知不讓葉講完，他要“整頓軍紀”就失去對象。蔣介石神情無奈，卻又想竭力保持公允、寬容的領袖形象，只好說：“你接著講吧!”
葉劍英神情激越，慷慨陳詞，歷數是誰在挑起事端，向山東、河北增兵圍攻八路軍和新四軍。他又提高嗓門拋出張蔭梧、石友三等中央軍將領通敵叛國，勾結日軍和漢奸部隊攻打八路軍和新四軍的罪行。此時會場交頭接耳。蔣介石沉不住氣，站起來大聲說：“請問有這些事嗎?”葉劍英大聲回應說：“有，鐵證如山”。他當即從公文包拿出文件，高高舉起：“這是我軍繳獲張蔭梧、石友三通敵勾結日寇和汪精衛漢奸高層的信件、電報和秘令原件。”惱羞成怒的蔣介石看完一件，用勁甩一件，不顧委座尊嚴大罵起來：“混帳，成何體統，嚴加懲辦”。
蔣介石這一怒罵，會場動蕩起來。其實凡有良知和民族自尊心的中央軍諸位參謀長無不對張蔭梧、石友三等叛國投敵行為表示憤慨。此刻，會議主旨已經不是圍攻懲辦八路軍和新四軍，國民黨頑固派反而成了眾失之的。
會議原定三天，第三天上午葉劍英舌戰蔣介石后，本該由蔣介石訓話，由于葉劍英長篇演說打亂了他的陣腳，會議草草結束。新四軍參謀處長肖正崗收拾好文件，一看手表，葉參謀長舌戰蔣介石足足講了一個半小時。
當天午后葉劍英凱旋。肖正崗一回到沙磁區紅巖村南方局機關，就高興得跳了起來。他繪聲繪色地向董必武、博古等領導和同志們講起了他二人參會的全過程。同志們聽罷圍著葉參座歡呼起來。
蔣介石為什么草草收場，未訓話聲討追究八路軍、新四軍所謂制造摩擦？原來他擬定在會議結束前要發表的五條訓示，聲討共黨共軍破壞抗戰。孰料葉參座長篇舌戰，有力駁斥了他的誹謗和誣蔑。他尷尬不堪，氣急敗壞，失掉進一步聲討訓話的借口。
董必武對此大發感慨，古有諸葛亮舌戰東吳群儒，流芳千古；今有葉參座出席百多個參謀長大會舌戰蔣介石，威震群雄。這一場漂亮的反擊戰傳到延安，在中共七大召開前，毛澤東特在此演講稿上批示：葉劍英1940年3月在全國參謀長會上演講十分成功，交“七大”與會代表傳閱。
（原載《鐵軍精神研究》第6期，本文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