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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仕均——毛主席下令搶回他的遺體
作者:何廣華 何明圓 責任編輯:李贊庭 來源:《鐵軍》2013年第2期 日期:2013-09-18 瀏覽次數:8018
抗戰期間,子弟兵母親戎冠秀救過他的命;
在延安保衛戰中,他曾和毛主席在一個窯洞睡過覺;
在北京全國戰斗英雄勞動模范大會上,他單獨和毛主席合過影;
在抗美援朝中,他是志愿軍陣亡的20名團長之一。
晉察冀三英雄:從左至右鄧仕均、戎冠秀、李勇
四川省蒼溪是一塊紅色的土地,曾是紅四方面軍長征出發地。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僅有28萬人口的蒼溪,有3萬多優秀兒女參加紅軍,并孕育了6位中央委員和18位共和國將軍。
本文講述的蒼溪籍傳奇人物鄧仕均,是一位參加過臘子口、山城堡、平型關、保北等100余次戰斗的勇士,是一位12次負傷,9次獲“戰斗英雄”、“生產模范”、“工作模范”、“特等戰斗英雄”稱號的功臣,也是志愿軍在抗美援朝中陣亡的20名團長之一。
1947年3月在延安保衛戰中,鄧仕均曾和毛主席在一個窯洞睡過覺。1950年在北京召開的全國戰斗英雄勞動模范大會上,鄧仕均單獨和毛主席及毛岸英合過影。1951年5月20日鄧仕均在朝鮮不幸犧牲,毛主席親自下令,不惜代價搶回他的遺體……
60多年過去了,鄧仕均的遺骨至今仍遺留在南朝鮮洪川江畔。為了緬懷他,家鄉人民在蒼溪紅軍渡英名堂陳列了鄧仕均的條目,又在英靈堂設置了他的牌位,并時時刻刻盼望英雄魂歸故里,安息在他生前魂牽夢縈的家鄉。
2012年6月,筆者費盡周折,找到了遠在天津的鄧仕均之子鄧其平,聽他講述了鄧仕均鮮為人知的烽火歲月……
要當紅軍不怕殺
1916年舊歷年前夕,四川蒼溪三川區兩河鄉友誼村貧苦農民鄧元高、程九英夫婦生下了大兒子鄧仕均,為了好養,他們給其取了個小名“鐵罐子”。鄧元高一家雖然日子過得很苦,可還是把大兒子送去讀私塾。一年多后因生活所迫,鄧仕均輟學回家種地。
“要吃辣子不怕辣,要當紅軍不怕殺。刀子擱在頸項上,腦殼掉了是個疤。”1932年,紅四方面軍由鄂西輾轉入川,解放了蒼溪。同年5月紅軍擴紅時,16歲的鄧仕均瞞著父母,徒步60多里,趕到歧坪鎮參加了紅軍。
鄧仕均先后任紅三十一軍二七四團三營勤務員、通信員。在1933年1月28日的一次戰斗中,一顆子彈打穿了他的右頰。后來,鄧仕均又當過司號員、護理員。1935年2月,他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不久,紅三十一軍編入紅一方面軍。鄧仕均參加了長征。過草地時,鄧仕均準備了十來斤糧食。但草地走了一個月,那點糧食根本不夠,開始他每天吃一碗面,到后來只能吃一撮炒面。再往后,連炒面也沒有了,就把牛皮上的毛刮一刮,再把牛皮放到火里烤著吃。
1935年9月16日,在毛主席親自指揮下,鄧仕均所在部隊與國民黨新編第十四師魯大昌部進行了殊死戰斗,于17日凌晨3時左右,勝利攻破了天險臘子口,打開了中央紅軍北上進入陜甘的通道。
1936年10月21日,鄧仕均參加了紅軍長征勝利結束的最后一仗。當日黃昏,紅三十一軍從北面攻入山城堡,并乘勝追擊,將敵大部壓縮于山城堡西北山谷中,鄧仕均冒著槍林彈雨,勇敢地沖在最前面。戰至22日9時,紅軍全殲敵一個多旅,迫使蔣介石停止了對陜甘蘇區的進攻。
七七事變后,紅軍改編成八路軍,鄧仕均隨一一五師開赴抗日前線,參加了平型關大戰。此后,師主力轉移,他留在晉察冀軍區,編到四分區第五團,又稱老五團。
子弟兵母親戎冠秀救了他
1938年,日軍以3萬余人的兵力,九路圍攻晉察冀邊區,分區學兵營被敵人壓迫后退。鄧仕均所在的連隊奉命馳援,與據守在南坡村的敵人形成對峙,上級命令當晚一定要拿下南坡村。然而,南坡村高地找不到一條道路。連長主張連夜迂回50里地發動進攻,排長鄧仕均則主張攀懸崖陡壁發起突襲,并自告奮勇帶領全排在前面開路。當晚,鄧仕均率部攀上懸崖,敵人一個小隊全部被殲。第二天拂曉,八路軍大部隊順利發起進攻,消滅了300多名日軍。
1940年8月,八路軍發起了百團大戰,娘子關成為破襲正太路的重要目標。連長鄧仕均率部乘黑夜渡過溫河,向磨河灘火車站的日軍發起攻擊。誰知21日零時,一列載有700余名日軍退伍兵的火車由西駛來,后面還跟著一列運載著武器彈藥的裝甲車,敵我力量驟然發生變化。在三面受敵、一面臨水的情況下,鄧仕均不顧多處負傷,指揮全連退至磨河灘村,依據街道民房堅持戰斗。經過5小時激戰,打退日軍10次進攻,斃傷敵人200余名。全連乘夜色涉水突出重圍,返回主力部隊后,僅剩下17人。
戰斗結束后,鄧仕均所在連獲“血戰磨河灘英雄連”稱號,鄧仕均被授予晉察冀邊區“特等戰斗英雄”。
1943年秋,鄧仕均因負傷住在花木后方醫院。敵人掃蕩時,發著瘧疾的鄧仕均掉了隊,正遇上日軍滿山遍野的搜查。這時,正帶領鄉親們轉移的婦救會長戎冠秀發現了他:“啊!是自己人,快!跟我來吧!”
戎冠秀攙扶著鄧仕均向半山腰的一個山洞爬去。可是洞口距地面有七八尺高,怎么也爬不上去。戎媽媽蹲下身子,讓鄧仕均踩在自己的肩上,順勢把他頂進了山洞。在戎媽媽的精心照料下,鄧仕均終于恢復了健康。
1944年2月10日,晉察冀邊區第一屆群英會在河北省阜平縣北崖村召開,戎冠秀獲“北岳區擁軍模范”稱號,鄧仕均獲“晉察冀邊區子弟兵戰斗英雄”稱號。
1944 年2月的一天,鄧仕均(左一)和英模們交流戰斗經驗
大會最后一天,戎冠秀穿著粗布補丁棉襖走上講臺,講述自己搶救八路軍傷員的故事。鄧仕均這才知道是戎媽媽救了自己。他快步走到大娘面前,緊緊抓住她的手說:“大娘,您還記得我嗎?我就是你救的那個八路軍啊!”
戎冠秀笑呵呵地說:“你們都是我的親人,不過你是誰,我還真是不記得了!”
“大娘,我叫鄧仕均,沒有你的救護,我一定活不到今天!謝謝你……”
當時,晉察冀軍區專職攝影記者葉曼之讓他們站在一起,記錄了這個歷史的瞬間。聶榮臻司令員看到這張照片后,欣然作了“光輝永存”的題詞。葉曼之拍攝的《晉察冀三英雄》,即鄧仕均、戎冠秀、李勇的合影照,發表在晉察冀畫報1944年第5期封面上,成為他的傳世名作。
會后,鄧仕均親自把戎媽媽扶上騾子,送了一程又一程。返回部隊后,他還給戎媽媽寫了一封信:“你是子弟兵偉大的母親,我愿將我的槍端得平平的,瞄得準準的,去射擊萬惡的敵人,保衛你,保衛我們的晉察冀。”
1950年,全國戰斗英雄勞動模范大會在北京召開,鄧仕均和戎媽媽再次相逢,戎媽媽撫摸著他身上的傷疤,問長問短。鄧仕均更是把戎媽媽當作了自己的母親,見了面總有說不完的話。會議期間,他們幸福地同毛主席和中央首長合了影。
如今,在武警指揮學院衛士廣場一隅,矗立著一座人像雕塑,他們就是鄧仕均和戎冠秀,鄧仕均和戎冠秀當年的合影,也成為武警指揮學院培養優秀中級指揮員的鮮活教材。
赴朝鮮浴血奮戰
1950年下半年,鄧仕均當選為全軍英模代表,準備赴波蘭參加世界英模代表大會。在西安“西北大旅社”集中培訓期間,彭德懷司令員親自設宴招待了鄧仕均。朝鮮戰爭爆發后,這項外事活動被取消。
1950年10月初,鄧仕均所在部隊接到入朝命令。
1951年2月17日,正值農歷除夕,部隊悄悄地渡過了鴨綠江。
第二天,軍長傅崇碧命令師長、團長乘汽車到前邊勘察地形,接受戰斗任務。那時志愿軍除了軍長乘小車外,每個師的師長、團長同坐在一輛卡車上,團長鄧仕均乘第三輛車。
當時,敵人的飛機整天在空中盤旋,發現目標就狂轟濫炸,加之朝鮮多是山地,道路窄、彎道多,司機道路不熟,事故頻發。汽車爬上一個大坡到了山頂,突遇一個死彎,司機反應不及,失去控制的卡車墜下山溝,車上的人當場犧牲兩個,鄧團長和他的警衛員陳明月負了重傷。
鄧仕均因此留在后方養傷。
五次戰役打響后,鄧仕均不顧自己的傷情,立即帶著陳明月往南尋找部隊。
鄧仕均返回部隊后,很快接受了任務:率領五五九團迂回穿插,掩護東線主力部隊進攻。
5月15日,全團向漢城東南方向的楊平穿插前進,于17日渡過北漢江,18日渡過洪川江,19日晨挺進到基谷里、石山里、佳日里時,遭遇美軍約一個團的猛烈攻擊。鄧仕均帶領全團與敵人激戰了一整天,擊退敵人數次沖鋒,殲敵無數。然而我軍三營損失嚴重,營長光榮犧牲。
19日傍晚,師長命令鄧仕均甩開當面之敵,繼續向敵人縱深迂回前進。鄧仕均立刻帶著一營、二營向敵人縱深勇猛穿插,他帶著警衛員和號長始終走在最前面,比尖刀排還靠前。
前進中,鄧仕均發現兩側凈是黑影晃動,判斷是敵人,他帶領一營迅速搶占前面最高的山頭。剛沖上山頂,敵人也只有幾米遠的距離,甚至伸手都可以摸到敵人的槍。鄧仕均一聲令下:“給我打!”全營用密集的火力將敵人擊退,占領了高地。
鄧仕均立即向師長報告了具體位置,師長徐信說:“好,打得好!你們已圓滿地完成了任務。目前敵情有變,你們的主要任務是迅速占領制高點,掩護主力部隊向后轉移,不準后退半步。”
天黑后,全團撤回洪川江北岸。鄧仕均率領全團迅速搶修工事,準備阻擊敵人。
時隔不久,美軍在飛機、大炮、坦克的掩護下,輪番向五五九團陣地發起進攻。鄧仕均帶領全團擊退了敵人團營規模的六次沖鋒,殲敵200多名。
毛主席下令要把鄧仕均的遺體搶回來
1951年5月20日晚7時左右,鄧仕均帶領二營首批撤出陣地,號長帶領三個通信員沖在前邊,鄧仕均在中間,陳明月緊跟其后,后面是一個通信員。
今年86歲的陳明月含淚回憶了鄧團長犧牲的經過:
就在我們通過一個峽谷路口時,遭到了敵人炮火的猛烈阻擊,其中一發炮彈擊中了團長,他喊著:“明月、明月,我掛花了!”我立即跑到團長身邊,看到他左大腿被炮彈擊中了,鮮血直流。我馬上從皮包里取出兩個急救包,準備給他包扎。就在這時,敵人又一陣炮彈打過來,其中一發落地爆炸,飛起來的彈片擊中了鄧團長的頭部,他當場犧牲,年僅35歲。時間是1951年5月20日晚9點左右。同時犧牲的還有團政治處主任賈登儒等人。
我碰到了從前面撤回來的劉波政委,向他報告701(鄧團長的代號)犧牲了。劉政委心情十分沉重,立刻命令組織股長、保衛股長和我找回鄧團長遺體。如果條件不允許,找一個合適的地方暫時掩埋,但要做好記號。
我們迅速返回團長犧牲的地方,找到一塊門板,輪流抬著團長的遺體來到一片開闊地。這里離洪川江不遠,因洪川江水深浪急,抬著遺體很難過江,于是決定就地掩埋。
我們在附近找到一個干河溝,把遺體放在門板上,我把隨身帶的一塊方雨布蓋在鄧團長身上,三個人用河溝兩邊的土將他掩埋了。遺體是頭朝北腳向南。我又用小鐵鍬在旁邊的小樹上削掉一塊樹皮做記號。
過了洪川江已是21日早晨,我向師長報告了團長犧牲的經過。徐信師長說,毛主席下了命令:一定要把鄧仕均的遺體搶回來!
師長問我:“給你200人行不行?”我答道:“人不能太多,人多目標太大,反而更危險。”師長說:“我就給你30個人,全軍的火炮支援你們,搶不回來要你們的腦袋。”
當夜,我身背一部步話機,帶著一個排,在全軍炮火的掩護下,于21日晚上10點多又重新渡過洪川江。我們行進了五六公里,爬過一個山坡,一座山頭,前面是一片開闊地,就是掩埋遺體的位置。誰知一看,這里到處是敵人的坦克,所有的大燈都亮著,燈火通明,根本無法下手。
我來回走了三趟,想靠近那片開闊地,但都沒有成功。萬般無奈之下,我只好用步話機向師長報告了情況。師長叫我們在原地待命。我們30多人整整等了兩個多小時,師長這才命令我們撤回去。
渡過洪川江,天已接近黎明,我看到徐信師長在江邊靠西的位置,傅崇碧軍長在稍靠東邊一點的位置,他們都是一整夜親自指揮這次行動,一直在等我們安全返回。師長對我講,為什么讓你們在原地呆了那么長時間,因為搶回鄧仕均遺體是毛主席的命令,讓你們撤回來也得請示毛主席同意……
戰后,十九兵團專門召開了鄧仕均同志追悼大會,兵團司令員楊得志親自致悼詞。
2005年11月27日,新華社以《永遠的豐碑》為題,報道了鄧仕均這位戰斗英雄光榮而又短暫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