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蜂洞地處安徽省涇縣、太平、旌德三縣交界的崇山峻嶺中，一個天然的隱藏在密林深處的小山洞，因過去有采蜜人在此休憩而得名。洞口窄得只能容一人進出，洞內(nèi)稍為大一點，卻也高不過四尺，寬不過一丈，只能容納三四人。就是這個極其普通的小石洞，因皖南事變中兩位新四軍的高級將領(lǐng)不幸遇難而舉世矚目，洞口石壁上鐫刻著“項英、周子昆烈士遇難處”幾個大字。一陣寒風拂過，洞口周圍的樹林嘩嘩作響，如訴如泣，仿佛在向世人敘說著發(fā)生在70多年前那場慘烈的經(jīng)歷。
本文作者于蜜蜂洞前留影
隱蔽在蜜蜂洞中的除了項、周兩位首長外，還有項英的警衛(wèi)員夏冬青、周子昆的警衛(wèi)員黃誠，還有一個軍部的副官劉厚總，離蜜蜂洞不遠的山腰處，還有十幾名新四軍干部和戰(zhàn)士，警衛(wèi)著通往蜜蜂洞的唯一小徑。
悲 劇
3月13日晚上，天空突然下起夾著冰雹的大雨，蜜蜂洞里寒氣逼人，只有項英、周子昆、黃誠及劉厚總四人住在蜜蜂洞內(nèi)。盡管經(jīng)過了兩個多月險惡環(huán)境的斗爭，兩位軍首長的情緒依然是樂觀的，對革命的信念依然堅定。晚上9點鐘左右，項、周兩人已下了幾盤棋，是那種在地面的石板上，用石塊畫出棋盤，用石子做棋子的石頭棋。黃誠見夜已深了，就催他們說：“天太晚了，首長休息吧。”周子昆回頭答道：“小黃，你先睡吧。”項、周兩人又走了幾盤棋便也睡下了。 大家都入睡之后，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副官劉厚總于深夜趁三人熟睡之際，一手拿槍，一手舉火，殘忍地對著項英、周子昆、黃誠連開數(shù)槍，他看三人已死，便急忙搜索出兩位軍首長隨身保管的金條等財物，騙過山下警衛(wèi)戰(zhàn)士逃跑了。
當軍部參謀劉奎等人哭喊著把黃誠從血泊中喚醒時，身負重傷的黃誠還能說話，他頸脖被子彈打穿，血流不止，右手臂中了一槍，子彈頭還在里面，渾身動彈不得。當他得知項英、周子昆二位軍首長已停止呼吸，禁不住淚流滿面，悲憤萬分。他想到自己傷重又無法自救，在這種險惡環(huán)境里會連累戰(zhàn)友，于是用微弱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對劉奎說：“我沒保護好首長，他們犧牲了，我傷成這樣，怕是不行了，你補我一槍，讓我跟首長走吧。”劉奎擦著眼淚，抱著黃誠的頭說：“黃誠，你不要這樣想，有我們在，就有你在。你要活著，為首長報仇。”
劉奎安頓下黃誠，又與戰(zhàn)友們一道將項英、周子昆兩位首長的遺體抬到離洞口百米遠的一個山坳處掩埋好，然后留下記號。劉奎擦著眼淚對戰(zhàn)友們說：“等革命勝利了，我們再回來尋找，重新安葬兩位首長。”然后就背著重傷昏迷的黃誠，和戰(zhàn)友們一道撤離了蜜蜂洞。
隱 蔽
3月14日天亮之前，劉奎獨自背著黃誠，一路隱蔽急行，來到距離蜜蜂洞20多里的濂坑村徐老三家中。徐老三名叫徐承山，以種菜、燒炭為生，他對新四軍有著很深的感情。皖南事變后，徐老三因主動幫助新四軍受傷的戰(zhàn)士而和劉奎認識。劉奎當時想，黃誠受這么重的傷，不是一兩天可以治好的，只有徐老三這樣的老百姓家才靠得住。徐老三一看已奄奄一息、渾身是傷的黃誠，不禁大吃一驚，忙問發(fā)生了什么事。出于保密，劉奎告訴徐老三，這是我們新四軍的戰(zhàn)士，叫黃誠，才17歲，作戰(zhàn)勇敢，因手槍走火身中兩槍，生命垂危，需要放在這里養(yǎng)傷。劉奎臨走時托付道：“徐老三，我們還要到別處打仗，不能把他帶著，他在你家養(yǎng)好傷后，我們一定來接他走。”徐老三含著眼淚，一字一句地說：“老劉，你放心！有我徐老三在，就有黃誠在！”
就是為了這一句承諾，為了確保黃誠的安全，徐老三冒著“窩藏共匪、格殺勿論”的生命危險，在自家屋后50多米遠的古墳山上，搶蓋了一間隱蔽性很強的低矮草棚，將黃誠背到草棚里養(yǎng)傷。黃誠傷勢很重，脖子腫得像小木桶，嘴都張不開，一口飯都難以下咽，右手臂槍傷處彈頭嵌在肉里面，已經(jīng)發(fā)炎化膿。徐老三把家里的雞蛋拿出來給他增加營養(yǎng)，燉老母雞湯給他補身。七八歲的小女兒徐玉英則每天提著小籃子假裝去后山玩，機警地去給黃誠送飯，并帶去黃誠要換洗的衣服。為了預防不測，也為了消除黃誠身居大山的孤獨感，一到夜晚，徐老三就叫兒子徐志龍去陪黃誠做伴。
開始幾天，黃誠右胳膊因彈頭未取出，傷口不斷發(fā)炎，每天疼痛難忍。如果子彈不及時取出，繼續(xù)感染會危及生命。見此情景，徐老三好不容易找到當?shù)貢蔚驌p傷的醫(yī)生徐天佑。徐天佑是中共地下黨員，家里也藏了一位突圍出來的姓殷的新四軍戰(zhàn)士，這個戰(zhàn)士還懂得醫(yī)術(shù)。徐老三趁著夜色，把兩人接來為黃誠治傷。兩人見黃誠的胳膊傷口已經(jīng)糜爛，說不能再拖延了，需要馬上動手術(shù)剜出子彈。當時沒有手術(shù)工具，更沒有麻醉藥品，他倆當即決定用剃頭刀來做手術(shù)。徐老三夫婦在一旁燒開水，給剃頭刀消毒。手術(shù)中，徐天佑用剃頭刀劃開黃誠的右胳膊，擠出了一大盆膿血，黃誠痛得牙齒咬得咯咯響，汗水濕透了全身。為不影響手術(shù)，徐老三把黃誠的雙腿緊緊抱住。經(jīng)過幾小時的剜取，黃誠痛得幾次昏了過去，因沒有合適的手術(shù)醫(yī)療器械，子彈頭又嵌入較深，還是沒能取出。
過了數(shù)日，徐老三在給黃誠剪頭時，黃誠的傷口處又淌出一股膿血，徐老三輕輕一擠，那子彈頭竟順著膿血一起淌出來了。徐老三一家人馬上圍聚過來看子彈頭，為黃誠擺脫傷痛高興得跳了起來。
此后，在徐家人的精心照料下，黃誠的傷勢一天天好轉(zhuǎn)，洞穿脖頸的兩處槍傷也好多了，右手也能動彈，慢慢能下地走動了。
感 恩
黃誠在徐老三家養(yǎng)傷43天，傷愈后滿含深情地告別了徐老三一家，跟著來接他走的劉奎，繼續(xù)堅持在皖南山區(qū)打游擊，直至全國解放。而徐老三一家卻是提心吊膽整整43天。這一個多月的日子里，徐老三多次被當?shù)胤吮トタ酱颍》勘环吮群鬅龤н^3次。像徐老三這樣不怕殺頭，冒著生命危險救護新四軍的群眾，涇縣還有很多。黃誠生前多次對子女說：“我的第二次生命，就是濂坑村的徐老三給的，就是涇縣無數(shù)像徐老三那樣的老百姓給的。涇縣的人民和老百姓，是我們永遠也回報不完的大恩人！”他在晚年還多次囑托兒子，要常到?jīng)芸h去看望那里的人民群眾，去看望徐老三的后人。
作為新四軍的后代，黃誠的兒子執(zhí)行了父親的囑托，并且專門到蜜蜂洞前憑吊、瞻仰，還留下了《登蜜蜂洞有感》的七律詩一首：
為尋父輩革命事，日夜兼程向皖南。
千古奇恨蜜蜂洞，一線命懸鬼門關(guān)。
戰(zhàn)友情深深似海，百姓恩重重如山。
若得口碑后人頌，觀景更勝桃花潭。
（作者系江西省宜春市政協(xié)人口資源環(huán)境委員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