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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忘卻的小黃洲 ——追憶父親程效剛
作者:程松林 責任編輯:束華靜 來源:《鐵軍》 日期:2015-03-23 瀏覽次數:8328
父親離開我已經60多年了,他犧牲時我才6歲,關于他的一些事情是母親生前告訴我的,如今在把父親的事情加以回憶整理時,那些漸行漸遠的歲月似乎逐漸清晰起來,重新浮現在我眼前……
投奔新四軍,任職辦事處財糧科長
我的父親程效剛(又名程大俊)是安徽省巢湖市(當時叫巢縣)井耳崗村的一名鄉村教師,在鄉下一邊教私塾,一邊做一些手工活,如替人寫對聯家信、扎彩燈紙馬等維持全家生計,母親張二妹是童養媳,不識字,主要是操持家務,有時下地干一些農活。我本來也有兄弟姐妹,可因舊社會家庭困難,農村又缺醫少藥,他們都先后夭折,只剩下我一個獨養兒子。抗日戰爭全面爆發以后,我們原本普通家庭的命運也在歷史的洪流之中猶如一片樹葉隨之起伏……
隨著南京、合肥等周邊城市的淪陷,我美麗的家鄉巢湖也被日軍侵占。日軍占領巢縣后,到處燒殺淫掠,犯下了滔天的罪行,而日寇竟命令當地民眾進出巢縣城時,要向城門站崗的日軍鞠躬敬禮。父親作為一個讀書人,素來敬重那些具有民族氣節和浩然正氣的歷史人物。一天,他進城辦事,經過城門口時,面對日軍的崗哨,硬是挺直了腰桿,絕不卑躬屈膝。這下可惹惱了鬼子,父親被攔下遭拳打腳踢,還被迎面潑了一桶臟水,幸虧被同村的老鄉遇見,他們向鬼子苦苦哀求才救下父親。
那天夜里,父親躺在床上徹夜難眠。他對母親說:“這亡國奴的日子再也不能過了,我要去山里找隊伍。”1938年5月12日,東進抗日的新四軍第四支隊在巢湖蔣家河口設伏,首戰告捷,全殲了曾參加南京大屠殺的日軍坂井支隊一部,為我死難同胞伸張了正義,報仇雪恥,揭開了華中敵后抗戰的序幕,真是大快人心。新四軍第四支隊就活動在巢湖銀屏山地區。對父親的這個決定,母親雖感突然和擔心,但見父親意志堅決,也就同意了。沒過多久,父親就悄悄地離開了家,尋找隊伍去了。
幾經周折,父親找到了新四軍,參加了革命的隊伍,并于1939年底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父親很有才華,能雙手打算盤,寫得一手好字,在部隊中是一個知識分子型的干部。他為人謙和,樂于助人,經常幫助干部戰士學文化、寫家信,還省吃儉用接濟家庭更困難的戰友,深受同志們的喜愛;他幫著宣傳部門寫抗日標語、編順口溜,鼓舞大家革命斗志;他還動員了我的堂叔為新四軍搞一些槍支彈藥和遞送情報,并引領我的姑父這個大戶人家的子弟也走上了革命道路。
父親也很機智,一次和戰友偵察敵人據點時,遇上敵人巡邏隊,他們決定分散撤退。為擺脫追兵,父親在當地群眾的幫助下,跳進一片荷花塘里躲了起來。敵人四下尋找不見人,就向水塘里放一陣亂槍走了。父親歸隊后,立即將情報報告首長,為拔除這個據點立了功。后來,父親擔任了新四軍江和全辦事處財糧科長,負責在當地征糧捐款等工作,還參與了協助皖江抗日根據地籌辦大江銀行,發行大江幣等工作,多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受到了上級領導的表揚,說他對革命有高度的責任心和積極主動性。
忠孝難兩全,為民族獻身年方三十
自古忠孝難兩全,投身革命即為家。父親參加革命時,我剛出生,全家只靠母親一人支撐,父親只能偶爾夜里回家看看。因而,我對父親的印象比較模糊。只記得有一天夜里,我睡得正香,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一個聲音輕輕地說:“松林媽,快開門,是我呀!”母親起來開門,緊接著父親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我睡意朦朧的眼中。他從床上一把抱起了我,把我的頭緊緊貼著他清瘦英俊的臉頰,那已是深秋時節,寒氣逼人,可父親穿的十分單薄,母親趕緊從家中找出了幾件衣服給父親,父親動情地說:“革命是很艱苦,經常會忍饑挨凍,一個晚上要換好幾處宿營,但我們堅持斗爭,流血犧牲就是要讓孩子們將來能過上好日子啊。”第二天,父親悄悄地把一張紙條交給母親,讓她轉交給在敵偽政權暗中在為我方工作的大堂叔。為順利通過望城崗上的敵軍哨卡,父親特地打扮成一個商人模樣,并帶上我二堂叔扮作小伙計一起走。臨行前,他再次深情地看著我說:“兒子啊,我走了。”我說:“爸爸,你要早點回來。”沒想到,這竟然是我和父親的永別!
1945年,隨著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節節勝利,中國戰區也著手準備大反攻。根據上級的指示,由江和全地區黨委副書記賀傳新、武工隊隊長錢海如和擔任財糧科長的我父親以及通信員劉齊富、吳春長等人秘密潛入位于長江上的一個小島小黃洲,開辟新的革命根據地。他們以做生意、編席子等為掩護,動員群眾,開展地下工作。經過三四個月工作,他們逐步打開了局面,從秘密活動轉向半公開活動,這引起當地偽保長古緒達等人的恐慌與仇視,他們唯恐覺醒了的當地人民會清算他們投敵賣國,殘害人民的罪惡,于是在7月中旬的一天深夜,古緒達等帶著駐扎在石跋河口的偽軍,分別包圍了我父親、賀傳新和錢海如等同志的住所。為了讓背負著當地群眾捐糧款的通信員多一些機會突圍,父親面對兇惡的敵人,大義凜然,高呼革命口號,逢大樹抱大樹,遇荊棘抱荊棘,任憑雙手被劃破,鮮血淋漓,就是堅決不跟著敵人走,把敵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敵人見狀氣急敗壞,偽保長古緒達舞動著短槍瘋狂地叫喊:“你今天要是不走,那我就送你走。”隨著一聲罪惡的槍響,父親倒在了血泊之中,倒在了即將迎來抗日戰爭偉大勝利曙光的前夜。他為中華民族的獨立自由和中國人民的革命解放奉獻了自己年僅30歲的寶貴生命!賀傳新、錢海如兩位同志也在那次戰斗中英勇犧牲。父親和戰友們用熱血書寫了對黨和人民事業的無限忠誠與熱愛!
淚別小黃洲,繼承遺志自有后來人
母親得知父親壯烈犧牲的噩耗以后,強忍著悲痛悄悄來到安徽和縣,想乘渡船到小黃洲祭奠父親。但當時和縣地區的新四軍部隊已經奉命撤離,和縣地區偽軍搖身一變,成為了所謂的國軍“先遣軍”,與國民黨桂系頑軍一道在當地大肆搜捕中共地下黨員和革命群眾,尤其是對新四軍活動過的地區以及一些交通要道更是重兵設卡,抓住所謂通共可疑人等一律格殺勿論。小黃洲是不能去了,母親只好望江而泣,然后在當地群眾的幫助下,趕緊離開和縣,回到家里。可家鄉的情況也不好,自從新四軍奉命北移之后,巢縣的國民黨黨部以“接收大員”的身份,組織了反動地主武裝,配合國民黨軍警憲特,到處捕殺地下黨員和新四軍傷病員,母親只好將我寄養在外婆家里,與幾個老鄉一起到上海打工謀生。她先給人家做保姆,后在紡織廠做工,為養家糊口而飽受辛苦。
父親等革命先烈們的鮮血沒有白流。1949年1月21日合肥解放了,解放軍軍管會在合肥召開了公審大會,鎮壓了古緒達等一批十惡不赦的反動分子!在渡江戰役前夕,我站在村口,看著解放大軍和支前民工的隊伍綿延不絕從村前山崗上經過,心中的喜悅與激動無以言表。我站在村口等了三天三夜,心里一遍遍地呼喚:“爸爸,你在哪里?革命勝利了,你快回來吧!”我當時不知道父親已經犧牲,只是聽母親說父親去很遠的地方。
新中國成立后,黨和政府給了母親和我無微不至的關照,母親在棉紡廠光榮退休,我被安排在上海市重點控江中學學習,后來又保送解放軍沈陽通信兵學院學習,分配在南京一家國防科研單位工作直到退休,每年街道都要組織人慰問軍烈屬。轉眼60多年了,母親也于1985年去世了,我已從一個孩童變成了年近古稀的老人,但往事并不如煙。今年,我們全家在清明節專程到小黃洲,尋找父親戰斗過的地方。雖然由于年代久遠,加上長江多次洪水浸蝕,島上居民大多搬遷,當年村民掩埋父親遺體的地方沒有找到。但令人欣慰的是,當地群眾依然記得父親和戰友們的英雄事跡,贊頌這位新四軍的程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