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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戰勇士板本
作者:居法仁 責任編輯:姚云炤 來源:《鐵軍》 日期:2015-01-05 瀏覽次數:8326
就在這個月光皎潔的深夜,板本成了堅勇大隊的一名反戰戰士,大家多了一位抗日的日本戰友。
在義烏北鄉,金蕭支隊所屬的堅勇大隊常常出沒于浙贛路兩側和日寇抗爭。全大隊雖然只有百十來人,80條老式步槍和一挺輕機槍,但他們先后消滅了楂林鎮敵黑澤部隊一個小隊,奇襲了大陳鎮里的日偽倉庫。這樣兜來轉去的活動,日偽震驚,群眾興奮,堅勇大隊的聲勢也漸漸擴大了。
在一個細雨連綿的傍晚,堅勇大隊的陳大隊長回到義北上坑駐地。他洗完腳,吃罷晚飯,點亮燈,剛坐到八仙桌前翻幾頁書,哨兵帶著楂林鎮那個綽號叫“蔣油壺”的偽鎮長來了。“蔣油壺”是為我們控制的一個偽鎮長,常給堅勇大隊送些情報。他穿著件大襟棉襖,雙腳濕漉漉的,一跨進門檻,就彎下腰來,恭敬地喊了聲:“陳大隊長。”陳端起一只竹椅請他坐下。談完了情報、稅務等正事后,“蔣油壺”突然結結巴巴地說:“陳大隊長,有個人想幫你們做點事……”
“好哇!哪個村的人啊?”陳大隊長很有興趣地問。
“日本神戶人!”“蔣油壺”回答。
“日本人……”陳大隊長猛地一怔,雙眼凝望著偽鎮長。
“蔣油壺”急忙解釋說:“是日本人,但是個忠厚人,做工出身,名叫板本,上半年從軍隊里退役下來,不愿再回日本去,就被派到楂林鎮木材采伐公司來當職員了。”“蔣油壺”用巴掌抹了抹嘴巴,彎下腰來,把臉湊近燈火點著煙,繼續說:“大隊長,板本不滿意日本打中國,很敬佩堅勇大隊抗日愛百姓,他想幫大隊長做點事情,盡些責任,托我給你說說。”
陳大隊長聽了這番話,沉思起來:日軍中確有許多厭戰思親的士兵,也聽見過因厭戰而自殺的新聞,可是像這樣公開表示反戰的人還不多,必須多方面加以考察。
陳大隊長扭過頭來對“蔣油壺”說:“他反戰,當然好,愿為我們做事,更歡迎,不過現在還是句空話,沒有什么行動呀!你告訴他,我們希望他有行動。”
“蔣油壺”道了聲“好”,撐起雨傘走了。
過不多久,板本由“蔣油壺”轉給堅勇大隊幾件秘密“清鄉”情報,使堅勇大隊安全轉移。又在一個北風呼號的黑夜里,他叫“蔣油壺”向堅勇大隊送來了100套棉衣,還附著一封信,信上的大意是:“陳大隊長閣下鈞鑒,北風吹,天氣很冷了,乘公司之便,親去杭州采購棉衣100件,板本赤誠之心,望莫推辭……”
就這樣,板本和堅勇大隊的關系漸漸密切起來。為了進一步做敵軍工作,上級決定要陳大隊長親自去和板本見一次面,與他正式建立工作關系。見面那天,細雨紛紛,伸手不見五指。約莫半夜光景,陳大隊長帶了兩個偵察員,穿起長袍,化裝成商人,偷摸過日軍的警戒線,潛入了楂林鎮。“蔣油壺”早在街口迎接。接到后,便帶著陳大隊長走進一家藥店,穿過廳堂,踏上一道狹小的扶梯,來到了一間點著煤油燈的屋子。燈火捻得很小,暗幽幽的屋角站著一個寬肩厚背、個頭矮矮的人。“蔣油壺”對那個人輕輕說了一句:“陳大隊長到。”那人便立刻挺起胸脯,雙手貼緊褲邊縫,腳跟“砰”地靠了個響,腦袋硬梆梆地垂落下來,操著低沉的喉音,吐出了兩個字:“板本。”
陳大隊長上前和他握手,那是只硬得像鐵板一樣的手啊!板本十分殷勤地招待著,拿出幾瓶日本啤酒,兩包老刀牌香煙和一個沙丁魚罐頭請大家吃。吃喝中,陳大隊長和板本攀談起來。板本說著一口流利的中國話,時而發出爽朗的笑聲,不住地翹起大拇指夸耀抗日的堅勇大隊。當陳大隊長問到他的身世時,他緩緩地收斂起笑容,垂下頭來,眼眶里飽含著淚水。原來,他有著一段慘痛的經歷。
板本出身在日本神戶一個窮苦的工人家里。幼年父母雙亡,他便成了漂泊人間的孤兒。他赤手空拳,什么也沒有,僅有的是披在身上那件父親留下的破爛工裝,只好流浪街頭乞討度日。一年又一年,他走遍了神戶每一條大街小巷,臥遍了人行道、草棚和垃圾堆,在礦里推過煤車,在碼頭上當過搬運苦力。長大后,他就被資本家雇用,被招進了一家機器工廠。從此,長年累月,板本耗盡了血汗,遭受著資本家殘酷的剝削,所得到的只有一天兩頓粗米飯、透風漏雨的廠棚居住權和每月很少的工資。
對外侵略戰爭爆發,板本被征入伍。受訓期間,他摸不透天皇招兵是為了什么,但當源源不斷的日軍登上船艦,漂離了日本海岸,踏上朝鮮、中國的沃土時,當看見日軍在華奸淫燒殺、毀滅城鎮時,他心頭便不安起來。從此,他厭倦戰爭,呈請離隊。
聽完了板本的自述,陳大隊長很受感動,緊緊握著他的手,表示同情,并對他的許多幫助表示感謝。板本紅著臉,“唰”地站立起來,虔誠地說:“我榮幸,陳大隊長親自來,相信我,看得起我,我大大的榮幸。”
當夜,堅勇大隊就和板本建立了正式的工作關系。板本答應積極供給情報,向日軍作反戰宣傳,盡力阻撓采伐公司破壞義北的森林。
一個月之后,陳大隊長突然接到板本一封信。信上說,采伐公司決定乘風和日暖的春天大興采伐,他雖用各種辦法拒絕行動,但被公司的主子加違令罪而撤職,委派了另一個日本人來楂林鎮督工。采伐將立即開始,他已無力挽救了,希望大隊長及早采取措施。信后他還附了一份情報,?月?日?時,那個日本人要親自去杜門村視察森林,那人的形貌是瘦矮個,尖下巴,穿一套黑西服,身上有手槍。
這天大清早,堅勇大隊派了四個偵察員,化裝成耕田的農民,分散在杜門村口的稻田里。日出東山時,果然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瘦猴子,一手拎皮箱,一手撐把黑涼傘,從石板路上大搖大擺而來。偵察員們先后爬上田坎向他靠近,待相距五六米時,四個人一擁而上。那家伙也相當敏捷,一看苗頭不對,就呼啦一個大轉身,順手摔掉皮箱,從褲兜里拔出短槍,“砰砰”連著向偵察員們射擊。在偵察員的猛烈還擊下,他被擊斃在杜門村口,偵察員們隨即用蘆席將他尸體包裹起來運回大隊部。
為了抓緊對日宣傳,當晚陳大隊長命令戰士們用一口薄板棺材,將尸體盛好,棺蓋不釘死,蓋面上釘一封條,上面用毛筆寫了告日軍官兵書,并趁著月隱云疊的午夜,將棺材送到浙贛路蘇溪鎮日軍警備隊中隊部的碉堡下面。同時,又派人把此事經過告訴板本,要他乘機進行反戰宣傳。
過了三天,板本跑來說:“蘇溪鎮里的日軍騷動了。”那天一早,日本兵在棺材邊圍了一堆,爭著看信和尸體,紛紛覺得堅勇大隊收殮遺體,很有禮貌,做得大方。有的還說那個瘦猴盲目頑抗死得活該。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一天深夜,正當萬籟俱寂,人們入睡的時候,板本突然披著一件夾襖,腰間捆著個花布包裹,急匆匆地來到上坑堅勇大隊的駐地。一推開房門,他就向睡在床上的陳大隊長伸過手去,緊緊拉著陳大隊長的手腕,氣喘吁吁地說:“陳大隊長,我……我要求入……入伍……當……新四軍!”
陳大隊長翻身坐起急問:“出了什么事?快說!”
原來,自那個日本職員瘦猴被殺后,采伐公司的主子對板本開始懷疑起來了,他們派專人向板本多次詢問,雖被板本一再搪塞過去,但他的反戰言論已無法掩蓋,公司主子決定要把他押上軍事法庭。
就在這個月光皎潔的深夜,板本成了堅勇大隊的一名反戰戰士,大家多了一位抗日的日本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