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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司法戰線的新四軍老兵
作者:韓向榮 責任編輯:魏冉 來源:《鐵軍》 日期:2014-10-30 瀏覽次數:8397
2009年是我父親韓述之(又名張鋼)誕辰100周年,辭世10周年。父親的一生充滿傳奇。
我父親1909年出生于安徽省太湖縣新倉鎮一個破落地主家庭。我的祖父是個讀書人,清末考秀才不中,經商又失敗,家境逐漸衰落。幸賴祖母勤儉持家,勤于紡織,終于供養我父親讀完了大學,他1933年畢業于上海法學院。當時沈鈞儒是上海法學院教務長;史良、沙千里等人是我父親的校友。父親畢業后,在上海給人家當了一年的家庭教師。第二年,經老師周新民(中共地下黨員、后來民盟的中央委員、新中國成立后任最高人民檢察院秘書長)推薦,以優異成績被錄入上海高等法院,開始從事司法工作。
從上海走向抗日根據地
那時抗日救亡運動日盛,而國民黨消極抗日,壓制救亡運動,加緊“圍剿”陜北紅軍。在上海,社會矛盾極其尖銳。“昨夜一場大雪,今朝八百童尸”。父親作為地檢處工作人員,經常到驗尸所視察,目睹許多大案要案的死者和凍死、餓死的受難群眾,激起他的正義感和革命意識。他一邊在地檢處工作,一邊參加中共領導的救亡運動,并主辦《學習》半月刊,寫文章揭露帝國主義和國民黨統治下的黑暗和罪惡。1940年他經顧準介紹,參加了共產黨。
在舊上海,有公共租界(主要是英租界)和法租界,但租界內的司法名義上是中國人管。所以1937年抗戰爆發,上海淪陷,日本人卻進不了租界。我父親仍可以在上海法院供職。1941年冬,太平洋戰爭爆發,日軍進入租界,原國民黨的法院內遷。我父親經黨安排,于1942年8月進入新四軍蘇北根據地鹽城。組織上交給他的任務是籌辦江淮大學,任命他為籌備處秘書長。后來組織上要調一批干部到延安中央黨校學習,我父親的要求被批準了。他就和從上海來的梅益、潘文靜、王偉業、劉啟林等人于1943年初隨新四軍二師的干部隊,從二師師部駐地大柳郢出發,向延安進發了。他們經過魯南到冀魯豫根據地,過敵占區抵太行山,到達延安已經是1944年春天了。
后來我問父親:“你到延安,路上走了一年多,感觸最深的是什么?”他說:“有幾件事終身難忘。一個是經過魯南。魯南是一個貧瘠的山區,可耕地很少,加上日寇的掠奪和自然災害,農民生活艱苦,榆樹葉子拌著粗糧吃。我們吃的都是發了霉的紅薯粉做的窩窩頭,這還是區公署照顧我們的。第二件是鐵道游擊隊的護送。鐵道游擊隊活躍在津浦路兩側:炸火車,截軍火,奪棉衣,屢建奇功,打得日寇心驚肉跳。他們還負擔起護送干部過路的任務。一個黑呼呼的晚上,他們領著我們過鐵路,靠近津浦線時,敵人裝甲車上探照燈向鐵路兩側來回照射,我們緊貼地皮隱蔽。待裝甲車開過,我們就靠近鐵路東側敵人挖的兩人深、三米寬的深溝,用繩子把人放下溝底,在另一側再把人拉上來。一部分人隨后掩護,一部分人率領我們飛跑。此情此景,記憶猶新。”
從晉南走向延安
父親在晉南一住三個月,住在農民家里。適逢農歷春節,我父親小組五人分到一只羊。父親在上海開過小餐館,會燒菜,就由他動手殺羊、剝皮、燒煮。由于長期不知肉味,他們五人把一只羊吃得精光,把肚子撐得幾乎病倒。三個月后,他們接到通知:向西北移動,準備過同蒲線,有部隊護送。有一天傍晚出發,走不多久下起了鵝毛大雪。在攀登一座高山時,氣溫急劇下降,雪花粘在眼睫毛上,好像長著白眉毛。當爬到兩山之間風口時,氣都喘不過來。后來才知道,這是太岳主峰之一的綿山,海拔1500米。天色越發昏暗,隊伍必須在天黑之前找到村莊,否則可能凍死在山上。大家順著陡峭的山壁,攀著灌木像猴子般地滑下去。下行幾百米,終于找到山路,遠遠望到一個山村升起炊煙。他們在這只有七戶人家的小山村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上午才同附近部隊聯系上了。這些事都是新中國成立以后,父親向我講的。
他們到達延安已是1944年4月,我父親和王偉業、潘文錚、劉啟林四人到中央組織部報到。父親被分配在中央黨校二部,參加了整風學習。當時正值黨中央準備召開“七大”,全國各地代表云集延安。根據地的第一把手,經常到黨校給他們講課。“七大”召開后,黨校就學習“七大”文件。特別是1945年8月13日,父親還聆聽了毛主席作的《抗日戰爭勝利后的時局和我們的方針》這一有歷史意義的報告。父親還參加了延安大生產運動。
重新潛回上海
抗戰勝利后,黨中央根據戰略需要,從延安派遣大批干部到東北三省去。父親也準備去東北。剛巧時任上海地下黨市委書記的劉曉同志正在延安參加“七大”,劉曉向黨中央建議:這些來自上海的干部還是回到上海對革命工作有利,得到中央批準。于是在劉曉率領下,他和一批上海同志潛返上海。黨指示我父親:法院是國民黨統治的要害部門,你們要利用原有的工作條件和社會關系,再打進司法機關,隱蔽革命力量,和敵人斗爭。父親服從組織決定,放棄原想改行的打算。1946年1月,恰逢農歷大年夜,回到上海,與留在上海的離別三年之久的我母親見面,悲喜交加,可想而知。
根據黨的指示,父親必須找到公開職業。父親找到上海高等法院院長、過去他的老上司郭云觀求職,稱自己從上海淪陷后,就返回安徽大別山的老家,教了數年小學,現在愿再投奔他的門下。郭云觀是知名的學者,為人正直,學有專長,抗戰前即任上海高等法院院長。上海淪陷后,拒不附逆,遠遁鄉下。抗戰勝利后,復任原職。對我父親的求職非常高興,當即任命他為上海高等法院推事,后來還兼任書記官長(相當于辦公室主任)。父親利用這一合法身份,對舊上海的司法機關進行廣泛的了解,掌握了不少機密。并根據黨的積蓄力量、隱蔽斗爭的指示,努力為黨工作。1948年,同濟大學遭到反動當局鎮壓,釀成血案。學生被捕多人,有些經偽法院判刑。父親通過關系,千方百計保護學生,使這些學生無罪釋放。1949年春,上海地下黨成立市政接管委員會,父親為召集人之一,負責整理偽市府所屬機關的材料,為接管上海做好充分準備。
在人民司法崗位上的歲月
1949年5月27日上海解放,兩個月后我父親被任命為上海市人民法院第一副院長,黨組成員。1950年8月被任命為上海市人民法院院長,黨組書記,并兼任上海市軍管會軍法處長。1955年7月被任命為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第一副院長,黨組成員。他在擔任上海市人民法院領導工作期間,堅持貫徹了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嚴格按照法律辦事,忠于事實,積極組織鎮壓反革命運動、三反運動、司法改革運動。他關心審判質量的提高和便民訴訟的程序,追求依法治國的目標;力主審判公開,接受群眾監督;反對抹煞歷史和大呼隆的辦案作風。1957年卻受到批判。1958年整風反右補課時,被錯劃為右派分子,受到不公正的處理。直到1978年右派錯劃得到改正,重返司法崗位。組織上任命他為上海市高級人民法院副院長,黨組成員,直至五年后離休。離休后在身患癌癥,視力下降的情況下,仍堅持寫作,并主編出版了《司法日用手冊》,還整理他自己辦過的重大典型案例若干篇,1997年結集成為《審判實踐與執法思維》一書,出版后成為法官學習參考材料。
父親1999年6月11日在上海逝世。經上海市委批準,他的骨灰盒安放在上海革命烈士陵園(龍華公園)第五廳。
親愛的父親,您安息吧!